| 大东监狱 | 大门

【理智想把自己和她隔开】

【但终究没有狠下心肠】

【因为突然的环抱给我的冲击，将我的敏感的隔阂瞬间抹灭。我无力地晃了晃身子，接受她极少会流露的失态模样】

【她和我很像，我们都不爱说话。我是黑夜里突来的访客，她是破晓前沉默的分别】

【但我忽视了往往总是最内敛无声的月光，才让流浪者一直在人间飘零已久的灵魂得以安放】

【怀里微微的颤抖的人，此刻把我们默契掩盖的那层冷清雾霭划开了口子，可以窥见滚滚红尘中于我们而言奢侈的存在——真心】

【我伸出手轻轻抹掉她脸上不存在的尘埃，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面容之上】

对不起。
不该让你来这种地方。

【我们回去——哪里呢？她的话让我一时恍惚】

【我和方绰绰曾经也有可以一起回去的地方，是一个鱼龙混杂，写满贫穷与血汗，偷渡客、底层打工者和城市贫民蝼蚁般寄身的地下室。房间总是很脏又潮湿，夏天爬着蟑螂和老鼠。在剧组跑龙套夜归的她撞见会害怕，每所以次打时我都会扯到伤口，痛得龇牙咧嘴。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，我们就裹着破毛毯抱在一起瑟瑟发抖】

【但后来，这样的地方也没有了】

【我慢慢放开她，凝视着她数秒。最后情感在摇摆中战胜了理智，脱口道】

绰绰……
你想不想
有个家。

【我差点忘记了原来周彻曾经也留下过温柔。】
【没有午夜急促的喘息，没有瞬间抽离时候落下的寂寥，也没有其他女人的名字，我与他的开始仅仅只是跟救赎有关的故事，尽管世界很狭窄，可是我们有容身之所，黑暗包裹着身躯，却带着柔情。】
【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？是当我们的生活不再贫乏，是当他走出地下室重回大千世界的怀抱，眼花缭乱的浮华和盛势属于浴火重生的周彻，在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的时候，我却依旧留恋共过的患难。】
【我只是他重组人生旅程当中弥补时间空隙的一块拼图，又有什么资格奢求到结局的时候还有一席之地。】
【所以周彻如果真的还对我有一丝慈悲的话，是不应该给我任何希望的。】

家？什么是家呢。
【我难得地从他的眼神里面看出了丝毫的小心翼翼，而这样的珍贵悄然打开了我心脏的某到缺口。】
【我真害怕他一刹那闪过的念头仅仅只是因为我展露的可悲。】
【咽在喉头没能出口的话却好像被他猜到了一般，连同那些不设实际的幻想都被一拼窥视。】
【手停留在他的上臂，下意识使劲，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保持恰当的平静，原本压抑的泪意又变得汹涌。】
如果我想要的话，你就可以给我吗？

【轻飘飘的声音精准无误地落在他的耳畔，正如刚才那位狱警毫无预警地出口的两个字：“家人”。】
【在我们之外的陌生人大抵永远都不会知道，这两个字比“爱”或者“喜欢”都要重多了。】
你可以给我一个家吗，周彻。
【他会因为寂寞而眷恋我的陪伴，会因为孤独而想起随传随到的方绰绰。】
【如果想要家的人是周彻，他分明知道我会举手投降，跟着他走明知是死路的将来。】

【搬离地下以后，我在四五年间赚到了很多很多钱，但依然每天每夜流浪，企图用居无定所麻痹自己，极力逃避那一个词汇】

【——家】

【周彻早就没有家了，曾经平凡温馨的幸福，不等他成长接受，一夕之间就轰然坍塌。正视这个字，就被迫正视那段极其残忍的回忆】

【我不想活的那么清醒】

家……是什么呢。

【我茫然地重复着方绰绰的话，夜色掩盖了我的挣扎和痛苦，只留下漫长沉默的空白】

【有滚烫的液体砸落在手背，黑夜中是她星子一样的眼眸，灼烫得我心头发酸，忍住了脱口而出的冲动——】

【我想告诉她，我已经受够了飘零和浑浑噩噩逃避而漏洞百出的安防。我为此差点死在苏文粗暴的陷害里，被现实打了一个耳光：没资格再任性，需要一个安静隐秘肆意信任的地方】

【我想告诉她，你能不能和我乖乖回家，像察雅对周信良那样，每天早上给我烫衬衫，送我出门时系好领带——他们死的太早，我还没来得及学会打领带啊。如果你也能在万家灯火里留一盏给我，如果你也能在裹挟风雪进家门的夜晚煮给我一碗驱寒的汤饭……那样够不够被叫做家……】

【我更想告诉她，我很害怕她会变成第二个察雅，抛弃一切跟着一个命在朝夕的坏男人，却只能担心受怕，甚至被牵连，在无助里举枪】

【可我说不出口，如果我还有点良心，我就不能让她深陷泥潭】

【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，我嗤地轻笑】

为什么不能。

我们买吧，一个写你名字的家。

那一定是你的。

【永远是你的，即使有一天没有我】

——结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