｜九间堂｜七栋1701

朗梦露的私人住宅，跃层。装修风格以金属暗黑为主，和人反差极大。客厅有一架三角钢琴，二层有一间练舞房。家庭成员有一只柯基叫贝多芬，一只布偶叫朱利安，都是雄性。

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   

2021.1.3（凌晨）


【用几年积蓄换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寓，这是我开始喜欢南云这座城市的开端。】
【推门而入时，贝多芬在“汪汪”地叫，两个多月的熟悉时间，连向来以薄情著称的朱利安也已经能辨得清主人。】
【曾几何时，我以为陆颂礼会是第一个踏足这间房的男人。】
【现如今，却被这个意外来客摘得了首次。】
【三十分钟路程吞不掉周彻的一滴眼泪，从他嘴巴里道出的“我已经没有家了”，更有惹人心塌的本领。不论跨年夜，还是今晚，他给出的其实只是万顷心事的边角，我却偏执地想要窥探更多。】
【一时间竟也不知是源于迟来的叛逆，还是对神秘事物的探究本能。】

【本就不多的气力在将他安顿好的瞬间消耗殆尽。】
【替人除掉鞋子，外套，盖好毛毯，才往客厅去。】
【窗外下起小雪，施施然飘落在窗间，又迅速消融。水温上升，搅一勺蜂蜜在其中，变成功效甚微的解酒良药。】
【回到卧室时，恰好对上他半睁的眼。】
【或许是因为尚还氤氲着醉意，比清醒下温柔许多。】
喝了再睡。
【几步跨至床头，将玻璃杯塞进他手中。】

【黑暗中开始有一点微光，是源于周遭异于平常的暖融】

【许多个夜醉酒后醒来永远是早已凉透的空气，充斥着人去楼空天明散场的冷寂。总要呆呆坐上一会儿，才会缓神清醒】

【所以我觉得这大抵是梦。这一刻我的意识不愿意彻底醒来，贪恋梦境里难能可贵的暖意。醉眼微睁的弧形世界里，隐隐绰绰倒映着一个女人的身形，她由远及近，缓缓地停留在我身边】

【冬夜干燥的唇被湿润，清甜的液体流入喉咙，和身旁人的叮咛如出一辙的温柔】

【蜂蜜水进入吐得空荡荡的胃部，刺激得短暂一阵绞痛，但很快被安抚。慢慢脱离了半梦半醒的迷蒙，尽管依然醉意浓重，却有了一厘清晰】

这里……
是哪里？

【我伸出手揉了揉欲裂的太阳穴，袖口还沾染酒醉呕吐的气息。我有些不满，不管不顾擦着眼睛醉醺醺嘟囔着】

要换衣服，太臭了。
我先洗澡……洗澡去……
绰绰，浴室在哪里？扶我去浴室。

【不该和喝醉的人计较他脱口而出的名字是否正确合适，遑论我们俩本就是萍水相逢——两次的，陌生人。】
【尽管如此，那点儿失望还是防不胜防地往心里钻。】
【接过他递还回的玻璃杯，决定将这两份恩情合二为一，还到底。屈身将人扶起，又从床榻一路托至浴室。他步伐虚晃，要借力才站得稳。】
【一来二去，又是对体力的一番考量。】
【直到调好水温在浴缸里注满水，才短暂松了口气。】
浴巾在架上，有事——
【有事该怎么办？】
【我蹙眉，迟疑一瞬还是承诺道】
有事喊我。

【在这个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凌晨时刻，我甚至没有看旁人的脸，下意识脱口而出的方绰绰，也仅仅因为只有她还可能愿意陪着浑浑噩噩的我，迷迷糊糊应答道】

嗯……
好，谢谢。

【我显而易见的那一面尽管光鲜亮丽讨人喜欢，但恶劣的一面也足够赶客】

【毕竟我这样的人没心，也没有明天】

【光把上衣脱了个干净就已经耗费掉所有力气，困意再度袭来，慢慢沿着卫生间墙壁跪在地板上，一头扎进满是水的浴缸】

【水通过鼻腔涌入气管和肺部，酒精麻痹了大脑，让我毫无挣扎的指令——又或许我本来就对这无望的人生丝毫不想挣扎】

【卧室里在播放一首Elaine的《I Want You》，起初只是希望这台以外观赢得博弈的Marshall音响得以发挥作用，后来就渐渐变成入睡前的必备活动。】
【缱绻的女声并不能让我在这样的状况下集中精力于掌心的书，寥寥翻看几页又搁置在一旁。】
【凌晨一点半的数字在手机屏幕上明晃晃地挂着，暖光灯不足够亮，拢在连衣裙上有些难耐的箍身，于是短暂地钻进衣帽间，换上睡裙，又在镜中觉察出暧昧的味道，只得再加一件缎面衬衫，松散系上三颗扣。】
【浴室内还是没有动静。】
【倏然生出些不安来，我攥紧拳，在门上叩一叩。】
周彻——
【无人应答。】
【好在未曾上锁，那丁点的不合适也在顷刻间被担忧冲散。推门而入时，他像只濒死的金鱼垂首在浴缸一侧，尾巴动也不动，求生的痕迹所剩无几。】
【几乎是扑上去将鱼从缸里捞出来，跪坐他身旁，我用双手捧起他的脸。】
周彻，醒醒。
【好在鱼没死透，在白炽灯下翻开眼皮，我长舒一口气，冰凉的瓷砖贴在光裸的腿上，冲击却不比刚才大。】
【为撑住人，托他脸颊的手滑至他紧实的背，指尖碾过的位置恰巧是那副凸起的肩胛骨。配上一张凉薄面孔，我丝毫不怀疑那儿能生出蝴蝶一样的翅，然后他振翅欲飞，徒留痛觉给我。】
【这一刻我无比笃定，远离周彻才能摆正我人生的铁轨。】
【但不必是今天。】
【今天我应该做的，是腾出一只手去够架上浴巾，然后盖在他发顶，一下下替他擦拭湿透的发丝，最后是尚还留有水渍的漂亮脸蛋。】
这下，我还清了。
【谈不上是说给醉意朦胧的他听，更像是说给自己。】
【他看过来时，一双眼睛挟满乌云和皎月，几公分的距离隔不去其间浓稠的夜，我只觉得寄存在胸腔里的一颗心跳得很快，剧烈得像是热锅里遇水的油星。】
【没来由的上火，赌气一般用浴巾盖住那双眼睛，势要将我不可控的心动间隔开来。】

【我应该是掉入幽蓝的深海里，沉没下坠。暗光的碧水，浮动的海藻与珊瑚，慢慢伸出粼粼的枝蔓缠住了我的咽喉，令我一点一点窒息】

【闭上了眼睛迎接死亡之时，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照进了眼睛】

【片刻过后，我艰涩地半睁开眼皮，感觉到有柔软的指尖划过头皮。我慢慢察觉到，身边的人也许不是绰绰——方绰绰只会陪着我一起陷入泥淖，让醉生梦死变本加厉】

【努力试图看清她是谁，神经强行抗衡着醉意的挟持。眼神朦胧流转在她忙碌的动作中，脸孔晕成光圈的重影】

【眼前忽然一黯，似乎是什么遮住了我的视线，我一激灵伸手去扯，阴差阳错抓住了覆在上面的一截手臂】

【也就是这一瞬间，我一下子摆脱了酒醉后的梦魇】

【这截手臂的主人被突如其来的力气带进了我赤裸的怀中。我低下脸的瞬间，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侧脸】

【好了，这下都是无用功。】
【我被力道拉扯着埋进他胸膛，心里滚过一道的事儿在此情此景下很难不野蛮生长，残余的酒精味把空气搅得很浑浊，有什么在暗潮汹涌着。】
【盖住他眼帘的浴巾在这一瞬同时罩住了我，周遭昏暗，唯一有光的还是那双令人恼火的眼。】
【他低脸的瞬间，我仰起颈，鼻尖刚好擦过鼻尖，擦出非比寻常的炽热，皮肤上那一点水珠还没和空气接触，就要先蒸发了。】
【我回过神后，下意识地推了他一把，起身时还愣着，像刚刚经历一场盛大的罹难，四肢百骸都僵硬得过分。】
【浴巾从他头上滑落，我居高而下望他。】
地上凉，起来。

【酒气依然浓烈，但意识已经不再混沌】

【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——前半夜四分五裂的记忆画面立刻像一堆玻璃渣子一样扎进脑海里：她忽然出现挡酒，我为她喝了十几瓶，抱着垃圾桶呕吐到断片……记忆倾巢而入，太阳穴瞬间突突直跳】

……
你是那个乖乖女。

【掺酒喝的后遗症来了，头痛得要死。我撑开两指揉按着太阳穴道】

这是哪里啊？你家吗？

【听了她的话，扶着身后墙壁站起来。大脑缺氧太久，顿觉得眼前天旋地转】

【脚底是方才弄出的一地湿滑水迹，眼前发黑，跌撞走了两步就打滑。为了平衡身体，我下意识拉住了旁边的受力点，但仍旧踉跄地仰摔进背后的浴缸】

【溅起重重的水花，整个人被水淹过，呛得按着浴缸壁快速坐起】
【抹净脸上的水睁开眼，惊愕发现怀中多了一个人，被我牵连一道拉进了浴缸，此刻与我浸在水中四目相对】

嗯——
朗梦露，我的名字。
【或许相比较而言，这是近两天里最适宜自我介绍的时刻，却不知道半醉半醒的他是否会在明日一早将之置于脑后，不过不重要了。】
【正欲转身引他向卧室，却意外迎来另一遭灾难。】
【有人作靠垫，所以跌进浴缸带来的并非疼痛，狼狈却无可避免。仰起脸时，发梢还在滴水，湿透的衣裙紧贴在身上，像极了缠人的水草，】
【双手前撑架在他肩颈，借力擎起上半身。】
【一时间，浴室内的空气仿佛变为真空，时间在有限的空间静止，给心跳安上了扩音器。】
【目之所及的一切都酝起暧昧的腔调来。】
【暧昧的光，暧昧的水，暧昧的场合和氛围。】
【他的眼窝很深，眼珠很暗，专注看人的时候会让人怀疑是不是跌进了漩涡里，我像是被漩涡里一只手扯住了，难以脱身。】
【于是就维持着这样的姿态，我拧起眉。】
周彻。
【我喊他的名。】
你害人不浅。